【日記】我的小規模探險

這是第一次,我在下車後沒有直接回家,而是順著車站往後走。


一個人和兩個人的時候不同,沒有交談聲、沒有打鬧聲、沒有人會在途中和你閒聊,也沒有人會打岔正在思考中的大腦。


走著、想著、跑著,因為路邊乍現的天光而止步,或者拿起手機拍下路過的巷口,世界彷彿在那瞬間暫時停止,不必在乎來自喧囂的嘲笑,跨越了藩閡,後頭的光景、空氣、甚至所能想到的一切都屬於自己。


我第一次知道後一站的店面是後三站內的最後一家,過了一個紅綠燈,便像是走入了一場夢境——人煙稀少,除了公車之外,汽車也變得三三兩兩,空氣在那瞬間降下了一度兩度。


經過了豆漿店、水果攤、菸廠(我知道那裡有菸廠,卻從未親眼看過正門);頂讓的店面、熱炒100、燒烤餐廳;沒有一個是和每天經過的路途有所重疊的,再繼續往前走,食物店面少了,多了的是自助洗車站和幾間賣二手中古車的汽車行,然後便是一個三岔路。


一條是往山區豪宅,另一條直走到底會是我家,而我選擇的是最中間那條幹道。


以前我很常去那個山區豪宅。並不是因為父母在那裡有間房子之類的,而是媽媽的同窗同學住在那。


媽媽在我跟弟弟上幼稚園以前為了照顧我們,有三四年沒有去上班,專職在家。小時候沒事,她常常帶著我和弟弟坐著黃色的公車往那頭跑。


那個豪宅區很棒的一點是,它有一個會館,其中一層樓,已經想不起來是哪層,有個像是湯姆龍(不是湯姆熊)的遊樂器材區,對小時候的我和弟弟來說,這是最高級的享受。


那裡有著平常看不到的高級設施,有可以發射海綿球的空氣砲,可以拐彎的滑軌,還有著不知道多少條看不見出口的圓形通道。


我最喜歡在那些通道裡面奔走,追逐著、嬉鬧著,常常一個不注意便落入陷阱,碰地一聲,從失重又回到地面,掉進了球池。


小時候的我稱呼那種感覺叫做飛翔,不是知道自己騰空而騰空,而是在不注意的時候已經離開了地面,一顆心懸在空中撲通亂響,我總會閉上眼睛伸出雙手,像是一只飛不起的鳥兒墜落。


只不過好景不常,會館在我升上大班的時候關閉了,理由是營運不佳。其實進去裡頭是要錢的,但如果由居民帶著的話就不用收錢,再加上位於山上、交通不便的關係,我記得那時候因為這件事情難過了好段時間。


通往我家的路是去年還是前年才蓋的,目的是為了在我大學畢業那年能搭載輕軌共構。


我一直很懷疑到底真的會建嗎?會不會跟國小旁邊的空地一樣,說要蓋公共設施,明明完工日期應該是我出生那年,今年我都成年了,那裡還是一塊長滿雜草的空地。


我印象很深的是空地的柵欄後居然放了個E.T.雕像,做工不錯,大概和小學生差不多高,也難怪常常聽到走路上學的小朋友嘴裡總離不開那尊怪異的模型。真不知道那個所謂的公共建設會先蓋出來,還是那個奇怪的E.T.會先被搬走。


我走向了中間的路,商家似乎變多了些,可能因為地比較便宜,一些大型商場都開在這,比如家具店、小百貨(以前台灣很盛行)、還有大型加油休息站等等。這裡的景觀有點像八里的路,就是一個說荒僻不算荒僻,說繁華也不能算的路。


其實原本只是要走一站去豆漿店買飯糰的,誰知道它又沒開,不知為何,每當我下定決心走一段路去買,就會碰上店家剛好休業。


今天也是,拉下的鐵門上頭貼著一張大紅紙,上頭寫著從元旦休假到八號才會開,而今天才六號。剛好也因為讀書心煩,與其走原路回去吃超商,還不如繼續前行看看,今天的探索之旅就是這麼開始的。


幸好在走了四站之後找到了唯一(真的是唯一,除了超商之外)一家有開的小餐廳,賣的是咖哩飯之類的。裡頭一個人也沒有,想說是不是沒開,裡頭的老闆娘從後面走了出來,邀請我坐下,還推薦了口味。


味道不錯,但我很少一餐吃一百塊,就當作是探勘費用吧。吃完之後有稍微待了下,寫了點化學,畢竟今天幾乎沒看多少書,逛了逛也平下心來。老闆娘看我在讀書的樣子湊了過來,問我是不是大學生。


我說不、我高三,心裡想著:果然我的臉也跟著聲音一起變成熟了嗎?


我的聲音雖然沒有到渾厚低沈,但也算是比一般暗了不少,大概從小學四五年級開始,每每接電話的時候,話筒那頭不是說著媽媽你好就是哈囉弟弟,那時我聽得發愣,支支吾吾的回覆不是弟弟⋯⋯對方便會頓個幾秒鐘,說著抱歉抱歉,搞錯了。


我覺得最誇張的是有一次朋友打過來,一聽到我的聲音馬上說:啊、媽媽您好,幫我請尤米接一下電話好嗎?我忍不住笑了出來,帶著揶揄的心情回她我就是尤米,你跟我同班了兩三年、認識了五六年,還認不出我嗎?


不過這麼常被誤認也有好處,通常我都能跟老師打過來的家長電話訪談講的很開心,通常在他掛斷之前,完全把我當成了媽媽。


我就這樣和對方對談好段時間。聽著老師抱怨我在安親班都不寫考卷、常常睡覺、調皮搗蛋,我都會用沈重的口吻說:好的老師,我等等就來教訓他。心裡實則想著哼哼再打小報告啊,還跟我說不會講壞話,抓包了吧!


等我寫到一個段落,走去公車亭等公車的時候,天色已經暗了下來,從天明到昏黃、橙紅到暗夜,一天之內彷彿過了四季。


隨意攔下公車,上了車,找了個位子坐下。車身搖晃著,而我亦然,彷彿從夢境、從幻界回到現實,身體跟著暖和了起來。


我回到了原車站,順著站後的棧道走回家,開鎖、進門、開燈,一氣呵成,然後躺在床上看著白晃晃的天花板,什麼也不想,什麼也不做。


我仍舊是我,但內心似乎有哪一塊補起來了。

评论
热度 ( 1 )